柏克莱(柏克莱加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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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的汽车销售商在出售店里的最新款汽车时接受美元付款,是因为他能拿美元去百货店购买新衣。美元纸币本身并无价值,却能成为全球的交易媒介。

一种物品是如何成为交易媒介的呢?黄金白银能作为交易媒介被接受,是因为它们有内在价值,如必要的时候可以当成首饰。香烟在战俘营里能成为交易媒介,是因为在需要时它们可以拿出来过瘾。美元纸币之所以有信用,则是因为有着美国政府信誉的背书。

然而,时至今日,俄罗斯人却忽然发现,他们手中的美元并不好使……

过去几周,俄罗斯央行外汇储备遭遇的冻结,已经引发了一场全球范围内关于该如何重新审视以美元和欧元计价资产的辩论:世界似乎一直在等待挑战美元霸权的机会。

从英镑到美元:全球储备货币的“百年轮回”

宏观经济学之父凯恩斯曾经认为:英国是用英镑来统治世界金融的。

就如同今时今日的美元一样,在一个多世纪前的1914年,英镑曾经同样在全球范围内几乎不可替代——美国费城的一家连锁杂货店“顶点咖啡茶叶公司”要给来自亚洲的茶叶付款,只需指示伦敦的银行家把英镑汇到亚洲出口商的账户即可。

在当时,英镑不只是一种储备货币,它还是国际贸易的工具,以及企业之间进行最终结算的手段——英镑的无所不能,使得几乎没有一位经济学家能预见到,英镑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霸主地位,在短短十余年后就将被美元所挑落。

然而,随后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和1929-1933年的世界经济大萧条,迫使英国被迫放弃自由贸易政策,也放弃金本位制,转而实行保护进出口税政策。自此,英镑作为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便已实质性地被美元所超越……到了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确立,更是宣告着美元霸权时代的开启,全球货币体系正式“改朝换代”。

凯恩斯当初崇敬英镑作为国际货币的作用,这让他建议维持英镑对黄金的可兑换性。他担心,如果英镑不再被视为可靠的价值储存手段,各国就不会用它来结算相互的贸易往来。凯恩斯认为,伦敦的未来地位取决于英镑是否继续作为黄金的等价物来为商业世界服务。

最终的结果显然很不幸,英镑没有坚守住这一点。

美元是货币同样也是“武器”?

而如今,“统治世界金融”的显然是美元。一个百年轮回似乎也似乎正在到来:美元又是否能维持住它的信用体系呢?眼下的这场俄乌冲突,或许正成为一个关键的分水岭……

在2月下旬的这场俄乌冲突爆发后,七国集团与欧盟各国政府先是将部份俄罗斯银行排除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之后又祭出超乎许多人预期的大招,让俄罗斯央行价值6300亿美元的外币及黄金储备中的约半数遭到冻结。

是的,人们在此次俄乌危机爆发或许很难想象,一个拥有价值6300亿美元庞大外储储备的全球主要经济体,在上周却被逼得几乎险些要出现主权债务违约……

尽管伊朗、委内瑞拉以及最近的阿富汗等国近年来也曾面临过类似的制裁,但以美国为首西方国家,此前还从未冻结过像俄罗斯(G20和国际清算银行在任成员国)这样如此‘庞然大物般’的外汇储备。

美国当局随意便能冻结一个外国央行的本应极具流动性、安全性和可动用性的存款和证券,这无疑给全球外汇储备管理机构、主权财富基金、甚至一些私人投资者带来了许多问题。其中一个可能是:我的外汇资产也会被冻结吗?

此外,人们还需要记住,美国并不是单独行动的。欧洲、加拿大、英国和日本也都加入到了冻结俄罗斯央行储备资产的行列。因此,一个同样有效的问题是:任何外国当局都有可能冻结我的资产吗?

如果上述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这无疑将会让人对央行外汇储备中起到整体支撑作用的无风险资产的概念产生质疑,继而颠覆对当前全球支付和储备体系的认知!

越来越多人因此已经开始意识到,曾经全球各国“人见人爱”的美元,在紧要关头,同样可能是“见血封喉”的致命武器!

全球旧货币体系“裂痕”已现

上周,在俄乌冲突引发国际能源价格飙升的大背景下,有两条消息已经吸引了不少业内人士的注意:

其一是,亚洲第二大石油进口国印度如今正趁着乌拉尔原油价格大幅下跌之际,抢购原本主要面向欧洲市场的俄罗斯原油。而考虑到西方对俄的金融制裁导致交易复杂性陡增,印度央行正在与俄罗斯央行探索建立“卢比-卢布”的贸易支付机制,以绕过美元。

其二是,据美国媒体援引知情人士透露,沙特阿拉伯正与中国方面积极磋商,讨论将其向中国出售的部分石油以人民币计价。此举将削弱美元在全球石油市场的主导地位,并标志着沙特这个全球第一大原油出口国再次向亚洲靠拢。

有印度媒体就直呼,如果上述两大贸易结算谈判成为现实,那将是全球贸易和货币储备体系的一个决定性时刻——目前,全球贸易主要以美元和欧元结算。

根据美联储2021年10月的研究报告,在1999年到2019年间,美元占美洲贸易结算的96%,占亚太地区贸易结算的74%,占世界其他地区贸易结算的79%。约60%的国际和外币负债和债权以美元计价,这一比例自2000年以来一直保持相对稳定,远远超过了排名第二的欧元(20%)。

在过往,上世纪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吓坏了发展中国家,使它们建立了各自庞大的外汇储备库以防崩溃。许多经济学家也一度认为,投资于美国和欧洲等主要经济体是一举多得的万能药。然而,近期西方针对俄罗斯的制裁行动表明,这一灵丹妙药的毒副作用同样显而易见:这些外汇资产是别人的负债——后者可以认定它们一文不值。

在俄罗斯储备被冻结前,金砖四国(中国、俄罗斯、巴西和印度)外加沙特,占到了全球储备的40%以上。其中,中国以3.4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规模位居全球之冠。

俄罗斯过去一个月所遭遇的空前制裁,已经令一些与G7联盟关系并不紧密的国家,开始担心一旦未来发生冲突,它们在西方市场的储备会变得没那么安全。对于可能带来的后果,人们考虑了各种应对办法,从迅速分散外汇储备,到大举出售美国国债或德国国债,再到转向囤积金属和大宗商品,甚至完全停止储备。

各国对外储的观念恐将颠覆性转变?

根据路透社的统计,截至去年底,全球央行外汇储备总计已达到了12.83万亿美元的天量水位,过去20年来增加了11万亿美元。这些外汇储备多数以美国及欧洲政府票据及债券形式持有,美元占比近60%,欧元占比约20%。

在俄罗斯金融机构被剔除出SWIFT、美国及其盟友冻结俄罗斯的外汇储备之后,西方尤其是美国在金融体系中的“武力炫耀”是显而易见的。各国现在可能更渴望实现外汇储备多元化,这样它们的金融安全就不会单单依赖于与华盛顿间的关系。

外汇储备两个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干预或稳定国内市场、以及作为对抗各类冲击的资金来源,然而柏克莱大学教授、全球储备管理专家Barry Eichengreen认为,储备用于对抗冲击的用途如今可能不无疑问。

“主要影响可能是储备需求下滑。如果各国认为储备及汇率管理的有用性和可用性都不大,那们他们将得接受汇率恐无可避免地扩大波动,”Eichengreen补充称。“在这种情形下,各国需要强化他们的金融体系及经济以应对汇率相关干扰,例如阻却企业借入外币。”

央行储备管理专家Ousmène Mandeng表示,“在短期和中期,我认为(寻找美元替代品的)努力将显著增加,新兴市场或多或少代表了全球GDP的一半。但他们的货币在国际交易中却几乎没有发挥多少作用。”他解释说,未来几年,这些国家肯定会努力解决这一差异。

对许多经济学家来说,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外汇储备管理者是否会为通过设定或限制本国货币汇率,或通过大宗商品暴利积累起来的资金寻求安全、流动性强的避险资产,从而先发制人地重组外汇储备,以避免制裁风险加剧——无论是在当前环境下,还是出于未来某些不确定的原因。

前高盛全球经济学家Jim O’Neill表示,这可能最终导致全球体系进行重大改革。他指出,“在后续效应当中,部分国家可能会认为累积外汇储备的必要性降低,”他并称这的确可能催化全球“储备顶峰”。“这也可能导致部分规模较大的新兴市场更认真思考改革和开放国内市场,进行自由化并远离以美国为中心的体系。”

展望新未来:美元霸权最终会终结吗?

2008年美国股市陷入动荡、企业纷纷倒闭、最负盛名的银行之一雷曼兄弟申请破产、养老金储蓄迅速蒸发、无数人失业——这一幕场景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许多人迄今或许依然印象深刻,这便是美国次贷危机最严重时候的景象!

在当时,曾有专家们认为,美国监管机构未能对贪婪的银行家和高风险的债务交易员进行有效监管,引发了一场许多人记忆中最痛苦的经济衰退,诸如罗杰斯(Jim Rogers)等知名投资者更是一度将其视为美元崩溃的前奏。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资金在最初的恐慌过后迅速重新涌入了美国,政府债券开始热销。欧洲和亚洲的央行购买了美国国债,并建立了美元储备,国际流动性流入了这个本应对这场蔓延至全球的金融危机负全责的国家。

这或许便是美元在当时作为全球储备货币的魅力所在——在金融危机时期,投资者依然会下意识地寻求美元来保护他们的储蓄。目前流通中的美元纸币有一半(约9500亿美元)在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流通。

巴基斯坦央行前行长Salim Raza曾表示,要取代美元作为储备货币并非易事,因为美元仍是国际贸易中主要的支付手段。

不过,眼下的这场俄乌危机,却似乎有望歪打正着地成为“撬动”美元霸权的“支点”。

美国智库全球安全分析研究所执行主任Gal Luft本周表示,美国在采取经济制裁措施方面显得“非常好战”,这可能导致各国央行将其外汇储备的投资组合多样化,而不是严重依赖于美元。这将产生累积效应,量变导致质变,使得美元在各国央行投资组合中的作用以及份额越来越小。

Luft指出,世界能源、金融和地缘政治体系正在重新调整,并出现了“新的世界秩序”。虽然这种转变充满了痛苦,但这是世界从一个世界秩序转变为另一个世界秩序的唯一途径。

无独有偶,瑞士信贷集团利率策略师Zoltan Pozsar本月早些时候也曾警告称,阻止俄罗斯获得其外汇储备的制裁可能会使其他国家远离美元。

Zoltan一份报告中写道,“自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基于大宗商品的货币体系解体以来,我们还从未见过类似的危机。在当前的这场危机(和冲突)结束后,美元应该会显著走弱。而与之相反,在一篮子大宗商品的支撑下,人民币应该会更为强势。”

Zoltan指出,从基于黄金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到基于内部货币(美国国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II,再到基于外部货币(黄金和其他大宗商品)的布雷顿森林体系III,在这场危机过后,“钱”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全球货币体系将与从前大不相同。

本文源自财联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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